要命的干净
在苏北的一个县城中,深藏着许多古老的街道,那里的爷儿们常常戏谑地把上茅厕称为“去白爷家”。乍一听,这样的说法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,蹲茅房怎能蹲到别人家里去呢?
原来,这个白爷,是清末时期老街上的一个布行老板。他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习惯,那就是有着严重的洁癖,对于清洁有着近乎病态的追求。一般来说,做生意的人都讲究广结四海宾朋,但白爷却很少外出,主要是害怕外面的脏乱。偶尔出门一趟,回家后会立刻更换衣物,且衣服必须让家人用竿子挑给他,以免沾染一丝污垢。像白爷这样的人,自然朋友不多,偶尔有客人来访,也是坐立不安,因为白爷那双眼睛总是直勾勾地盯着你,让你无处安放手脚。客人刚一离开,他就会用碱水擦洗客人碰过、坐过的所有地方。
有一次,白爷的岳父顺路来看望女儿,一不小心在椅子上放了个屁。白爷因此感到非常沮丧,等到岳父离开后,他居然下令将那把椅子送到厨房劈了。那把椅子可是价值不菲的红木官帽椅啊!岳父虽然心中不满,但也只好强忍怒火,没有发作。
说起白爷的岳父,他在老街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,人称“贺半街”,意味着老街的一半产业都属于贺家。在离开时,贺爷转过身,冷冷地对白爷说:“姑爷,别嫌弃咱们,是人都有狗屁不如的时候。”这句话,后来竟然真的应验了。
白爷接手布行生意后,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,就像秋后的西风,日渐凋零。买布的人,总得摸摸拽拽,比划一下,才能决定是否购买。但白爷却受不了别人在他的布上摸来摸去,觉得脏,有时忍不住会说些不中听的话。这样一来,自然惹恼了买布的街坊,前来买布的人越来越少,白爷的生意也就越来越差,日子越过越艰难。
白爷的老婆想请娘家的人接济一下,但娘家人告诉她:“让你爷们儿亲自过来!”白爷无奈,只好硬着头皮去见岳父贺爷。一进门,他发现贺府大厅里的椅子全都被撤走了,根本没地方坐。白爷知道这是岳父在记恨那把红木椅子的事情,他脸憋得通红,一直站到中午。岳父也没见他,最后管家出来说,去找贺家的几个少爷吧,他们自有安排。
白爷听了这话,便去找贺家的大少爷。大少爷是做古董生意的,看到白爷来了,很客气地请他上座,看茶。白爷说明来意,但大少爷东拉西扯,就是不谈钱的事情。白爷觉得再聊下去也是徒劳,便起身告辞。这时,大少爷拍拍手,指着白爷桌前的那个杯子,对下人说:“来呀,把给白爷用的这个杯子,包好送给白爷!”
白爷一听,气愤无比。他想起《红楼梦》里的妙玉,曾因刘姥姥用了她的成窑杯而想把杯子毁掉。现在,贺家大少爷也想来这一出。于是,白爷接过杯子,顺手一丢,“啪”的一声碎了。他冷笑道:“抱歉,没拿住。”
大少爷并不生气,说:“想必白爷不识这杯子,此乃康熙爷的珐琅彩茶杯,买你一套宅院绰绰有余。既然白爷看不上,那恕我无能为力,送客!”
白爷出门之后,又气又悔又羞又恨。他又找到二少爷,二少爷是一个大屠宰场的掌柜,全县的猪牛羊狗,大半都在这儿宰杀。白爷去的时候,二少爷还在场里忙活,白爷嫌腥臭难闻,说明来意后,便捂着鼻子在厅堂里等着。半晌,一个伙计满身血腥地出来,左手拎着一串猪腰子猪大肠,右手提着一大包银子。那包银子的布上,满是黑红相间的血污。
伙计稳稳地将物品放在桌上,随即抱拳行礼,恭恭敬敬地说:“咱爷正在忙碌,特地让我前来将这些东西交给白爷。”
白爷一见,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,他急忙摆手,转身向外跑去。直到跑出百米之外,他才稍微缓过劲来,愤愤不平地低语:“这简直是欺人太甚!”
最后,白爷只得硬着头皮前往贺家的三少爷那里。三少爷经营着一家茶馆,虽然卖茶水能赚些钱,但考虑到他平日里挥金如土的习惯,白爷对这次求助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。
然而,出乎意料的是,三少爷早已准备妥当,一盘厚厚的银锭如同小山一般堆放在桌上。见到白爷,他笑盈盈地说:“知道白爷爱干净,这些银子我都用碱水洗过了。”
白爷心中一喜,便与三少爷闲聊起来。正谈得投机,一群姑娘嘻嘻哈哈地从堂前经过,她们的举止放荡不羁,令人侧目。
白爷好奇地询问,才得知这些姑娘都是烟花女子,原来三少爷的这家茶馆,本质上竟是一家青楼妓院。三少爷摩挲着桌上的银锭,笑嘻嘻地说:“这些娘儿们,可都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啊!”
白爷听后,沉思片刻,然后坚决地说:“那是您的生计,不是我白某人想要的。告辞了!”他深知,虽然银子本身不脏,但这钱的来路太脏,他不能接受。
白爷心中不禁感叹,岳父和三个儿子竟然合伙来取笑他,真是太过分了。他正低头沉思时,忽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。抬头一看,原来是一辆粪车从身边疾驰而过,路上颠簸,似乎有几滴粪水溅到了他的衣裳上。白爷无法忍受这种污秽,立刻脱下外衣,用烟杆挑着回了家。
正值隆冬时节,白爷回家后不久便患上了伤风,进而诱发了肺炎,病情日益严重。贺爷得知白爷的病情后,心中也感到有些愧疚,便花重金请来了名医为他诊治。
然而,白爷却嫌弃药物太脏,坚决不肯服用。最终,他的病情恶化成了肺痨,不幸离世。这药究竟脏在哪里呢?原来,药方中有一味名为“地龙”的药材,实际上是贺爷派人从峨眉山上买来的大蚯蚓干尸,通体黑色,身长一尺有余。
白爷就这样离世了,可以说,他是因为过度的洁癖而走向了悲剧的结局。有趣的是,白爷死后,不知何时起,他曾经的布行所在地竟然改建成了厕所,成为了镇上最脏的地方。于是,人们每次上厕所时都会戏谑地说:“去白爷家。”这自然是后人的笑谈,却也是白爷生前无法预料的命运。